影入青山人不归

《影入青山人不归》
作者：阿皇玛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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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导师”走了.。
“导师”就是先生，先生姓隆，患的是白血病。走的时候是深秋，秋光朗照，没有天地悲肃，没有风狂雨注。当他的病躯被湮没入村后高岗上的层层黄土中，他的影像，他的意气，连同别人的记忆，悲伤，都归入了无边的黑暗之中。只是他的身后，秋阳煦暖，青山屹立。
斯人如山。先生身形高瘦，留着小平头，凡事执着。每每想到他，就不自觉地想到村里的隐隐青山。
80年代的中国社会，如枯木逢春，人心微暖。先生高中毕业后参加过水库大会战，任过企业会计，最终的落脚点是老师。教我们小学四年级的时候，先生刚好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，先生大喜过望，从此更立志于教育，挥汗于杏坛。先生对我们要求甚严，奈何我们鼠辈顽劣，学业迟滞，先生常有恨铁不成钢之感。曾记得为了给我们见识朗读的抑扬顿挫，先生吃素半个月，给我们买了个录音机，没有朗诵带，他自己读，读了录，不满意又重来，满意了一遍遍给我们回放。我还记得给我们朗诵矛盾的《白杨礼赞》：
“。。。。。。当你在积雪初融的高原上走过。。。。。。难道你就不想到它的朴质，严肃，坚强不屈，至少也象征了北方的农民？难道你竟一点也不联想到。。。。。。就像这白杨树一样傲然挺立的守卫他们家乡的哨兵？
难道你又不更远一点想到。。。。。。白杨树，宛然象征了今天在华北平原纵横决荡，用血写出新中国历史的那种精神和意志？。。。。。。”
读到后来，先生亦激动了，脖颈上的青筋微微绽出，脸颊泛红，音调也由开始时的铿锵沉缓变到感奋激昂，我们的心似乎也有所触动了。
先生不在家的时候，是严禁我们到池塘游水的。可在炎炎的夏季，再斯文的孩子也不会对村口洼地里的大水塘无动于衷。那时知了长鸣，绿柳长垂，等到先生的身影在山峺上消失，我们立即倾巢而出，直奔水塘。狗爬，蛙泳，蝶扑，潜游。。。。。。不亦乐乎。特别是打水仗，大掌抡击，小掌挥舞，水沫飞溅，浪花爆射，非常刺激。先生赶集回来，见我们神色有异，大不放心，立即撩起我们衣服朝肚皮一划拉，见有一道白印，顿时怒不可遏。原来池水浑浊，游过水的，等一风干，身上自然有些泥痕。先生自小在农村浸泡几十年，岂有不谙此道之理？先生骂道：你们爹妈把你们交给我，你们不好好珍惜，如果有三长两短，叫我去哪儿找一个来还？说罢一顿提揍敲打，我们面如土色，汗如浆出。有一个同学被拧住胳膊后涕泪交横，鼻子上很诡异地冒出一个大大的气泡，如雨后的牛蛙伏草喊月，弄得我们哭笑不得。自此，若无大人守护，我们绝无敢迈进大塘半步。
为增添一些办公经费，先生还搞勤工俭学，主要是买柴油机来磨玉米。下午课外活动时，乡亲们都来到学校排队磨玉米。先生专门开机放米，我们则称重换筐。伴随着哒哒的柴油机轰鸣声，玉米粉从铁皮桶柱子里排出，抖落到筐里呈锥形慢慢抬升，逐至溢满，再压平，再溢满，如此三番，心里竟然有无限快感。冬天时机器启动困难，先生抡摇把子转圈，我们点火烧热排气筒，累得机也呼呼，人也呼呼。个中滋味，未有亲历者无以有此感受也。
先生与我父亲是挚友，生日也只隔一天。因此到双方生日时总会迎来送往，惺惺相惜。我三兄弟读书那阵，家里实在太穷，先生就尽力资助。若干年过去了，先生捧着钱从小路借给救急的高瘦的身影，仍历历在目。工作后我提及此事，赞誉他是“伟大的导师，伟大的。。。”，先生亦微微地笑着，不做推辞。
不幸去年，先生罹患血癌，到南宁化疗几次，又在县城换了若干次血，以为还能安度几年时光，无奈沉疴愈重，直至卧床不起。
今年中秋过后，我们又探视了一次先生。先生已是骨瘦如柴，机体毫无血色。他说双腿痛得厉害，时而如火，时而如冰，不堪忍受。与其长期折磨，不如尽早逝去。说罢长吁一生，挤出凄然一笑。
专情自己之事业，叫我等汲汲上进；呵护学生，身心得以保全；温情侠气，救急别人于困窘，真无愧于“导师”之称。只是如此儒师，在病魔面前竟然这般无奈，不禁令人感慨唏嘘！先生走了，仅仅58岁，办理病休，仅仅一个月，没能留下一份给儿孙的享福钱。
青山不老，绿水长流。愿先生的精神已镕铸进身后的巍巍青山，永远伫立；愿先生在人们用爱戴和尊重架起的彩虹中永生。
这是一个普通教师的普普通通的人生故事。

好，，嘿嘿，要是不好，我也不会转载来